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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跗骨之龌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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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曦浮动,烟尘飞扬,变身战场的荒野黯然无声。努力分辨身影和怒斥,十余名骑兵迅速闪向两翼,勒马停步,居中的一员大将高声作答,“周将军,我耶律迪烈,大家都没事吧?一直不见将军折返,末将放心不下,特来接应。”

    解除战斗状态,放松戒备的三人径直奔向骑兵团,打头的男子绷著脸,“有事,我们集体挂彩,瞧瞧,凸包变大没有?发亮还是泛青?”指指闷乐的敢死队长,“他扭伤腰,兀曷赤挫伤手腕,伤情严重哟——”

    哄然大笑,十几名猎户挤眉弄眼,一个个乐不可支。黝黑猎户鞠躬施礼,“驸马爷,想必昨晚战斗激烈,不知乃蛮兵死伤多少?能让您挂彩,敌兵必定付出百倍代价。”

    “让人追得差点去上吊,死伤……死伤不清楚,反正我们没大碍。至于敌兵,估计被我们直接干掉几十个,葬身火海的公羊应该不会少……”微微一乐,男子自我宽慰,“说不准那名叛兵也被大火烧死,人在做,天在看,自会有人替天行道。”

    “以末将猜测,此人即便逃离火海,也会被愤怒的乃蛮人斩杀。道理很简单,他们一定认为中了苦肉计,辩解也无用,到时候一查便知。如果真有其事,看再有谁敢叛变?无需我们动手,乃蛮人自会主动帮忙……”冷静分析,耶律迪烈转马奔出,“百姓和勇士们正翘首以盼,仙师心急如焚,都为将军捏一把汗。”

    “走,尽快离开此地,我们拐下主道时,后方飘出尘烟,极有可能为追兵。连对手的人影没见到,却损兵折将,他们不会罢休……”瞟一眼静静伫立的丘陵,周文龙催马追赶兵团,话语诙谐,“惨,这可比西域少女更泼辣,赖上我们,要死要活,非得跟定一见倾心的情郎。提醒一下,别惹女人,尤其此地女子。一旦撩发其春情,你们可惨了,无论逃到哪里都会被围追堵截,投降与否自己决定,恕本将不奉陪。”

    笑得肚子痛,一帮勇士前俯后仰,黝黑猎户差点摔下,连连求饶,“驸马爷,别,千万别逗弄,我甘拜下风,您……您歇会……让我先缓口气……哎唷……肚子疼……”

    一路嘻嘻哈哈,春风满面的人马抵达树林,儒者带众多百姓迎上,人跪倒一地,“驸马爷,您可回来了,我们担心得要命,生恐您出事……”

    目不转睛盯视发亮的凸包,碧眼女人吃吃发笑,被一声呵斥吓得止声,“笑什么?驸马爷……驸马爷……嘿嘿……”自己也忍俊不止,中年男人扭头叮嘱,“还不快去扶驸马爷下马?为掩护我们撤离,驸马爷不惜以身犯险……”

    话没说完,女人早奔出人群,心疼的目光直视凸包,扁嘴欲哭,“驸马爷,奴婢……奴婢……”

    “别哭,这不好好的吗?不用担心,乃蛮兵奈何不了我……”看出眼眶里打转的泪花,男子尴尬一笑,“去搀扶仙师,我自己能行,哦……”扭头发问,“清点过人数没有?勇士团和百姓都得彻查,不能丢下一个?”

    “禀驸马爷,小民早已查过,一个不少,人都在……”弯腰回话,儒者隐隐不安,“此地不安全,地形一目了然,一旦追兵出现,势必暴露行踪。”

    “报,西北方向飘出烟尘,疑似敌兵——”担纲警戒的勇士火速报警,一溜烟滑下树干,抢上马,直奔人群,“快走!”

    腿发软,脚发颤,不住哆嗦的碧眼女人一下子瘫倒。一夜的颠簸奔行耗光气力,眼泪汪汪,语不成句,“我不……不骑马……怕摔下……呜呜……”

    没时间解释,何况也听不懂,男子飞身而下,“勇士团听令,一人带上一名妇孺老幼,迅速撤离。方向古堡,速度最高,出发!”也顾不上男女授受不亲,弯腰搂起软成一滩稀泥的女人,一把甩上马背,“抓紧马鞍,千万别撒手——”一跃而上,左手揽人,右手抓缰,脚叩马腹,“驾!”

    胸部被勒得生疼,恍恍惚惚的碧眼女人恢复少许清醒,傻傻瞪视前方,随着马儿开始奔跑,人如腾云驾雾一般。不敢喊痛,不敢动弹,不敢回头,任由手臂压胸,嘴里发出轻微呻吟,粉脸羞红,既惊又怕且畏惧,手足无措咬牙强撑。

    颠簸中,铁箍般的手臂自然下移,搂紧小腹,毫无所觉的男子频频回头。勇士团带人纷纷赶上,众多壮汉也呼啸而过,儒者在爱徒的保护下迅速追上大军,树林旁人去影空,唯余尘灰一地。

    驮负粮食炊具帐篷的马群奔向古堡,混编兵团纷纷抢占高地。人马相继涌入,火速寻找藏身地,摇身一变的勇士群进入迎战状态。最后一个奔入,男子飞身下马,伸出双手,一脸殷勤,“来,别怕,快下!”

    目不斜视的众将暗自偷笑,红晕满脸,碧眼女人晕晕乎乎,一头栽入怀抱,呢喃飘出,令人倍感心酸,“我……我死了没有?天堂,这是天堂吗?”闭眼搂紧后脑勺,犹自发问,“驸马爷呢?奴婢还得……还得扶……扶……”

    面不改色心不跳,头埋入凶器堆的男子憋住气,将人抱入大厅,贴墙放下。深呼吸,让自己恢复镇定,“不要动,好好休憩,等敌兵撤离,我们埋锅造饭!”习惯性吻一口秀发,摆手离去。

    发一会痴,犯一阵傻,碧眼女人捂住发烧的脸蛋。双肩剧烈颤抖,也不知在痛哭还是窃笑,转脸松手,贴上墙壁,压抑的腔调令人发笑,“我……我没做梦吧?人呢?人在哪?驸马爷,您……您的力气好大好大……奴婢痛死了……”

    站上高地,眺望树林方向,看清影影绰绰的众多人影,脸色变得忧郁,男子果断下令,“徒单克宁,兀曷赤,我们继续充当诱饵,引开这支敌兵,快!”

    “不妥,这次由末将出击,照样三人诱敌。你,还有你,赶紧上马,出堡南,继而转东,另带上六匹备用马!”指定两名猎户,先斩后奏的耶律迪烈扭头奔入古堡。

    “哎,哎,嗐——”阻止不及,男子直跳脚,“小心迷失方向,天黑前务必返回,熟悉道路吗?”

    “驸马爷尽可安心,末将对此地了如指掌。压根不需要等到晚上,中午即可折返,我们还得好好休憩,以便夜间赶路……”鞠躬施礼,猜出主将意图的黝黑猎户飞步窜入古堡,“论逃跑,恐怕无人能追得上我马素仆,嘿嘿——”声音眨眼飘散,人东拐西绕,很快失去踪影。

    退隐古堡,观望烟尘,忧心忡忡的男子沉声下令,“通知所有勇士,去古堡以北布防,壮汉们值守其他方向,所有人务必藏好,不得喧哗,以免惊动敌兵!”

    树林北端,相继冒出众多人影,眺望堡群方向,交头接耳攀谈,“咦,人呢?难道藏入古堡?还不赶紧包围?这帮混蛋下手狠辣,等生擒之,一定割下其耳朵,为无辜冤死的兄弟们报仇……”

    “废话,谁会自断生路?只怕早跑得不见人影?别吵……”呵斥军士,乃蛮将领跃上高岗,举目眺望,自言自语,“他奶奶的,在老子眼皮底下连续杀人夺马,如入无人之境,是可忍孰不可忍。不可能呀,堂堂的蒙古驸马怎会以身犯险?还兼高昌驸马和征西将军,到底孰真孰假?妈的,忽悠我们吗?”

    目光移向古堡以东的荒野,看清飞奔的人影,一时大喜,“在那,绕过树林,截住这几个混蛋……”纵马跃下高岗,径直奔东,“他们肯定试图逃回山口,擒获黵印男子,人人均有重赏,快追!”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乏累的骑兵团士气大涨,眼前仿佛出现金光灿灿的财宝,一个个争先恐后,蹄声阵阵,呐喊如雷,“兄弟们,他们跑不掉了,升官发财唾手可得,别浪费如此大好机会,追呀……”

    烟尘惊空,卷起千堆灰,发癫的兵将挟勇狂追。绕树林,入荒野,直扑人影而去。使出全力,充当诱饵的三名勇士飙风般疾驰,连番换马,头也不回。距离原本颇大,加上不对称的速度,追兵很快被甩下。疾奔中,荒野隐去,三人一头窜入坑坑洼洼的灌木丛。连续绕过起伏不平的土坡,人马消失在茂密的丛林深处,蹄声渐行渐远,尘埃落定,再也找寻不到丝毫影踪。

    古堡内,盯着大群人影绕林远去,捏一把汗的儒者低声请示,“驸马爷,眼下人困马乏,小民建议轮番牧马休憩。等三人返回,天黑后我们上路,下一个地点小民早已确定——距乌什东南五十里的乌特尔牧场,让众百姓逐草而居,靠打猎和牧马维持生计。等勇士团胜利折返,再带人撤离,不知驸马爷觉得如何?”

    “一切但听仙师安排,文龙也觉得如此甚好,带一群百姓侦探敌情,的确束手束脚……”愁眉顿去,男子喜笑颜开,“埋锅造饭,将我们携带的干粮一并送上,先好好吃一顿。哦,乌什附近有无屯马所?咱干他一把,留下我们的马匹,骑抢来的战马出行,不知仙师赞同否?”

    “有,但防守严密,恐怕会惊动乃蛮兵?地点距乌什城东南方约一里……”几日的相处,儒者对男子的脾气多少了解,一旦动念,势必一追到底,“干一把也可,我们径直奔西,转移敌兵的注意力,百姓也能暂时得以休养生息。”

    斟酌一番,献上计策,“趁夜靠近,所骑马匹让秃忽察率众壮汉带上,提前返回牧场。派人装出误闯,集中全部兵力撕开缺口,纵火并抢马,而后奔西,直抵伏击地,再行侦探。”

    “行,依仙师之策……”疑虑尽去,乏累袭人,男子哈欠连天。辘辘饥肠阵阵作响,斜睨拱门外生火宰羊的人群,暗自沉思。

    值守古堡四周的勇士团不曾懈怠,引颈张望太阳升起的方向,默默祈祷。中央空地,妇孺老幼一起上阵,烹羊煮牛勉为乐,一个个愁眉不展。临行匆匆,所携口粮并不多,满打满算,仅供四百多人十日之需。前途未叵,不知日后如何生存?巴巴的目光投向大步出门的仙人和驸马爷,族长长揖于地,“仙师,驸马爷,小民斗胆相询,请问日后如何解决口粮?天气日趋炎热,身无衫、居无屋尚可忍耐,唯果腹为当前大计,不知如何安排?”

    “老人家请起……”倾听翻译,男子赶紧搀起老者,“仙师早定下策略,不必担忧,尽管放开肚皮大吃大喝。今晚拔营,直抵乌特尔牧场,大家在那里休养生息。放牧马群,四处打猎,暂且维持生计。我们会留下马儿和帐篷,干粮也一并奉送,等完成任务回师,所有人返回浑八升,在那里打住一阵。秋风起时,我大军会挥师西进,尔等随后返村,重建家园。”

    儒者高声翻译,空地中一片静默,慷慨激昂的话语融化了寒意,众百姓欢欣鼓舞,话音尚未落地,笑声不断飘出。烹饪美食的任务已完成大半,抽出空的碧眼女人款款上场,纱巾蒙面,舞姿婀娜,跳起欢快的胡姬曼舞。老者击鼓,众人和歌,脖轻摇,腰柳摆,踮脚转身,曼妙的舞步让人心旷神怡。

    “仙师,这西域人的确乐观,即便面对艰难境地,依然欢歌笑语,逃亡也不忘带上扁鼓,本将不得不折服……”静静欣赏,男子笑意盈盈,“人本应如此,乐观处事,坦诚待人,何必纠结于名利?我只是迫不得已而为之,身处漩涡无法自拔,何况肩负的责任太大,脱不出身……”自圆其说,不敢与投来的火辣辣媚眼对视,低头装傻。

    连续旋转,碧眼女人眨眼靠近胆寒的男子,摘面纱,弯腰做出邀请的手势,“请允许奴婢冒昧,驸马爷出来与民同乐,行吗?”

    众目睽睽,男子脸如火烧,身不由己站起。还未醒神,人已被拖入载歌载舞的欢乐海洋,被迫晃颈扭腰,随众人起舞。鼓声愈发铿锵,碧眼女人领头,一帮小丫头围上仰慕已久的年轻驸马爷,银铃般的笑声响彻空地。

    乏累随风而去,渐渐合上节拍,全力模仿贴身伴舞的女人动作,周文龙尽情活动酸麻的四肢。碧眼频频放电,可惜不敢接招,一时又逃不脱围堵,人左闪右躲。加入的百姓越来越多,瞅准机会,大汗淋漓逃离是非之地。一屁股坐上草坡,擦汗回思,尴尬的男子不住苦笑。

    吃饱喝足,人群井然有序换班牧马和休憩,三员大将也随后回转。少量勇士守护,大部兵将抓紧时间小憩,荒芜的古堡一片鼾声,安排好换防次序,放心的男子就地躺下,转眼进入香甜的梦乡。

    夜幕在梦呓中降临,被惊醒的周文龙本能扭头,看清紧挨自己歇息的碧眼女人,不敢做出大动作,一点一点将被压住的衣角拽出。凑近观察一会,起身蹑手蹑脚走向拱门。警觉的儒者早虚席以待,看看昏暗的天色,两人小声协商。

    “报,正西方向腾起烟尘,疑似大队骑兵……”一头闯入,兀曷赤咧嘴一笑,“驸马爷,恩师,这追兵真及时,看我们即将离去,特赶来送行。一番美意,不知是否笑纳?”

    “传令,即刻拔营,这等美意却之不恭,你作为代表留下来与追兵话别……”相互开玩笑,男子正色叮嘱,“留十名猎户随本将断后,耶律迪烈率兵在前探路,你和徒单克宁领兵分守两翼,壮士团围住妇孺老幼,人盯人,兵看兵,不得丢下一人,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