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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2.人心冷似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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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东门折回西王宫,再由西王宫追往南大营,从南大营扑向北门,一帮护卫新君的御林军如走马观花一般。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近两个时辰几乎游遍大半个皇城,一个个累得可不轻。

    白日倒也罢了,夜黑雨飞且秋凉彻骨,更兼形势迫人。北门破,鞑靼人围攻东南城门,一群叛兵还落井下石。不仅大刺刺进攻西门,还为鞑靼人充当内应,搅得整个皇城不得安宁。一路贼喊捉贼,旁若无人入宫抢人质。诱使大军出击,借机铲平军营,救走遭罢黜的旧王,是可忍孰不可忍。

    虽气得发昏,但谨慎的窃国贼依然没忘记下令全城搜捕,以防奸细潜伏作祟。率御林军一路追赶,破口大骂,“留守的都是废物,任由鞑靼人为所欲为,即便有内应,也不该毫无抵抗能力,莫非在敷衍本王?”

    “回陛下,兄弟们如此不作为,也情由可原。末将一路调查,此番攻城乃臭名昭著的鞑靼征西将军一手布置,且身先士卒……”委婉劝谏,当然也一并推卸责任,御林军主将悄声献策,“素闻鞑靼儿喜欢单枪匹马逞强,想必这次也不例外,不如由末将来一招潜伏制敌。陛下主战,末将配合,只等鞑靼儿现身,抽冷子一箭射死他。”

    “当然要射死此人,但也不可放过老贼,瞅机会干掉老儿……”虽有所惊恐,但也问过魂飞天外的众内卫,得知鞑靼人并没大举入城,其目的只为救出爷孙三人。一路胆气渐长,存心立威的新君果断下旨,“一切依你所言,射杀鞑靼儿后,大军趁势掩杀,夺回北门并杀出城外,全歼这支先锋兵团!”

    “陛下万万不可,昔日我十万联军就是被鞑靼两万人如此引诱,最后不幸中伏才导致全军覆没。即便成功射杀鞑靼儿,只须一鼓作气夺回北门,固守待援即可。贸然出击,且月黑风高雨大,一旦中伏,皇城会转瞬易手……”心有余悸,罗斯主将也不避讳,大胆进谏,“一旦追上,末将找机会蛰伏,只等鞑靼儿主动现身。看准机会一箭制敌,若凑巧,连带收拾老贼,尔后借势夺回北门。”

    “依大人所言,鞑靼人的确非常狡猾……”耻辱刻骨铭心,窃国贼岂会忘记,只不过借机发泄一下而已,“鞑靼人真若准备攻城,绝对会先解决掉后方威胁,断然不会如此冒险。小儿这般明显举动,分明只想救人,本王今日心情好,让这帮屠夫带几具尸体回去交差。

    一口气追至北门长街,主仆各司其责,一个负责引诱对手,一个力争潜伏绝杀。配合默契,两活宝对视一笑,“陛下大可呵斥,转移叛军视线,以利于末将一击必杀!”

    遁入离战场最近的巷弄,抽出三支重箭,有意巴结新主的御林军主将做到偷袭准备。步兵宜密,骑兵宜散,刻意留出一个便于偷袭的空当,气喘吁吁的追兵色厉内荏呐喊,“前面的兄弟听好了,快投降,不然陛下要大开杀戒了……”

    悄步出巷,跟随追兵前移,有恃无恐的罗斯主将瞅准时机,果断施以绝杀。眼瞅着一击中的,不料攻击受阻,一眼看清主动赴死的旧主,本能一哆嗦。一不做二不休,咬咬牙,第二支箭扣上强弓,正准备继续攻击,但再也没有任何机会。

    怒张的弓箭微微上移,瞬间锁定飞出冷箭的伏击地,周文龙还以颜色,而且三倍奉上。居中复仇之箭直扑阴险小人,左右双箭自行寻找攻击目标,谁遇上谁倒霉。“嗤嗤—““嗤——”三声闷响,倒下三人,不曾lang费一支。后一声尤为刺耳,只因力度太猛,一箭穿透对手胸甲,破背而出。

    还击急如闪电,奉命撤退的罗斯勇士团本能止步,用更为凶狠的箭雨掩护主将撤离。甩开马镫,斜刺里飞上紧邻马背,单臂搂住摇摇欲坠的老王公,气急的周文龙怒吼,“有种单挑,背后暗袭算什么本事——”

    俯身查看伤势,小将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一股股血水不断涌出左肋,箭杆只剩下半截,父王危矣。人急眼,举止超乎寻常,挂弓后挪放平人、收腿屈膝夹头肩、拔箭取弓锁敌酋、松弦回弓抱父王、转马击臀并呐喊,动作如行云流水,看得众人眼花缭乱,一个个吃惊不小,“父王若有个三长两短,老子不会饶你们,大军到时,势必屠城——”

    细长黑影如灵蛇出洞,穿雨破空,势不可挡直扑众军拱卫的敌酋。急于关心战果,得意的新君喝开盾牌阵,还没看明白,一阵惊呼响彻北长街,“陛下小心,上——”盾牌瞬间合拢,依然显得迟缓。一头钻入空当,带出血花一片片,死神之箭把拼死冲上前的众卫士活活变成一串蚂蚱。

    头次领教重箭威风,吓白脸的窃国贼连连后退,“干掉此人,赏银万两,上呀,杀了这个魔鬼——”

    交替掩护撤离战团,利用无敌箭雨封锁城垛,断后的罗斯勇士团井然有序出北门。耶律迪烈率部第一个回师,指挥勇士团的徒单克宁也带人抵达山岗下的预定会合地,唯独土拓儿所部一直不见踪迹,仿佛凭空消失。

    无暇过问,只管抱紧老父王,驸马爷急出一身汗,“古鲁安何在?快传……”俯身检查伤口,眼睛越瞪越大,“父王,快醒醒,快醒醒呀,别吓儿臣。古鲁安,再不出现,本将要你人头落——”

    上气不接下气赶到,一样看清危急形势,古鲁安也不废话,直接接过奄奄一息的老王公,“驸马爷先歇会,让末将来……”看看只露出小半截的箭杆,暗自犯难。琢磨一会,小声禀告,“不敢隐瞒驸马爷,贵父王的伤势非常严重,眼下缺医少药,且箭头无法顺畅取出,若拖到明日,只怕……”

    “你就是医者,赶紧开药方,至于药让安德烈想办法,先止住血……”相伴杀戮一二十年,也基本了解诊治方法,但自己动手可没半分把握,蹲在一旁,心急如焚的周文龙不停催促,“尽快取箭,或许还有一线希望,继续耽搁下去,父王怕撑不到明日。快,古鲁安,你不尽得贵师真传,师娘的医术我一百个相信……”

    人急糊涂,难免变傻,“师娘在就好了,师娘,师娘,您老人家能否显灵,救我父王一命?文龙终生供奉您,呜呜……”

    母女俩也吓糊涂,跪在泥地上哀哀哭泣,“父王,别抛下我们,别抛下……呜呜……”

    扁嘴嚎啕大哭,小天使显得更悲伤,“哇……皇爷爷……您不要小宝了吗?哇哇……小宝要爷爷抱,爷爷别睡觉,不要……哇……”

    “禀驸马爷,箭头深入腹内,若强行拔出,引发大出血,贵父王会更痛苦……”反复检查,古鲁安无可奈何,“末将已尽力,但确实没有妥善方案取箭……”窥探貌似急糊涂的主将,谨慎提醒,“驸马爷理应见过这等最严重的伤势,基本……基本无招,末将……末将实在……”

    剧痛钻心,晕厥的老王公生生疼醒,艰难环视一圈,“文……文龙……卡……卡娃……还……有小宝,你……你们……都……都过来……”血水涌出嘴唇,脸色时渐发白,“别……别费劲了……好……好好听……听……”

    止住哭声,眼泪婆娑的一家人悄然围上,跪在泥水中如木雕泥塑。积蓄的气力一下子用尽,大口喘息,老王公颤颤巍巍伸出手。七只手交替握紧,一直不曾松开,生离死别的场面让人不忍目睹。

    想开口,但说不出话,接近油尽灯灭的密赤思老大公拼命眨眼,“安……安……”

    “父王想叫安德烈过来?”大致猜出,出言探询,周文龙悲伤满脸。一切都得怪自己,不该让父王折回,更不该充好汉,害不明所以的父王以身挡箭。悔青肠子也无用,只能咬紧牙关硬撑,看清连续闭眼动作,高声传令,“命安德烈马上见驾,快——”

    休憩良久,生命已走到尽头,回光返照的老王公气若游丝,“别……别哭,文龙,为父……今日把……把卡娃和狄安娜转交……转交给……你……要……要好生……呵护……”

    早候在一旁,但不敢惊扰一家人,悄然跪下,罗斯悍将默默抹泪,“末将参拜陛下,请陛下下旨,末将无所不从。”

    涣散的目光死死盯住点头不迭的女婿,老王公留下最后一句话,“勇士……团……由周将军……指挥……”头蓦然垂下,双目圆睁,任由众人哭泣,一缕憋屈的幽魂脱离凡尘,去寻找远离蒙古人的心中圣都。

    哭声四起,全体罗斯勇士集体下马拜别主子,一个个悲苦难抑。陪人垂泪,耶律迪烈不得不小声提示,“请将军节哀,眼下尚未安全,必须尽快撤离险境,找地方安顿陛下。另外,据末将派出的哨马回报,土拓儿擅自撤兵,应该走不太远,大有可能按原路折返。末将担心其迷路,还望将军亲自追赶,不然会出大事。”

    抹平不屈双目,跃上白龙马,恢复战神本色的周文龙火速下令,“罗斯勇士团带上父王,严密保护公主和小主,随我们撤往也的里河。古鲁安,贵师可有交代?”

    “有……”掏出严严实实包裹的密函,古鲁安一脸为难,“恩师临行前曾一再叮嘱末将,救出公主和小主后,让驸马爷最好别带回,包括勇士团。目标太大引人怀疑,且会被蒙古人利用攻城……”

    抹一把雨水,继续转述,“恩师如此安排,请驸马爷斟酌。密函内藏有公文,证明勇士团早归附我大军,无论日后战事如何发展,勇士团均不得参与,以保存实力。带上公主和小主在大后方徘徊,别投奔任何势力,把人马分为十部,兵力保持均等。我探马先军到时,再一一归队,不到万不得已,别出示公文,以防蒙古人猜忌。”

    耐心听完,小将愁眉苦脸,“计策虽妙,但让公主和小宝继续颠沛流离,本将怎放得下心?”眺望发白天色,人急得团团转,“怎么办?到底怎么办?土拓儿居然抗令撤兵,究竟发生何事?”

    “别为我们担心,逃出牢笼,有勇士团保护,我自会率部周旋……”虽不舍,但也清楚利害关系,罗斯公主咽泪装欢,“我会连夜安葬父王,小宝,乖,跟亲爸爸吻别……”泪水止不住滑落,双肩剧烈颤抖,“亲爸爸要回去复命,带上我们也不方便照顾,小宝,听得懂吗?”

    “别说了,随我们上路,先追上土拓儿,再安葬父王,勇士团趁夜保护你们返回……”高举长枪,周文龙厉声下令,“夜黑敌军不敢出城,我们大张旗鼓追,出发——”

    小雨匍歇,走来路,一行人马狂奔而去。一路打探,正午时分终于追上迷途羔羊团,一番诘问,丢卒保帅的土拓儿把责任一股脑推给刘安。辩称刘安传令撤军回师,在路上等候,由高往低推诿,最后竟归结于不幸中箭身亡的罗斯传令兵。

    一口憋屈气正无处可发,周文龙怒不可遏,当场命人拿下万户长和偏将。本欲处斩以杀鸡骇猴,结果全体将士下跪求情,连怀里的小宝宝也帮腔,“亲爸爸别生气,小宝很乖,唔……亲爸爸也要乖哟……”

    身陷敌境,临阵斩将属大忌,不再意气用事的周文龙无奈妥协。喝令二将戴罪立功,秘密下葬父王,吻别妻女,再三叮嘱安德烈好生保护,才洒泪挥别。不走来路,按提供的详尽地形图,探马先军穿越各自为政的诸公国防区,有惊无险返回也的里河西岸。

    寒流如期而至,驻马草原,迎接的队伍显然不止三百,看上去分明超过三千。领头的大将赫然为冤家对头耶律海牙,瞟一眼疲惫人马,主动迎上,不住冷笑,“驸马爷辛苦了,来人,请驸马爷回中军帐述职!”

    一个个冷脸相向,五百亲卫军应声而出,直扑一脸淡定的小将。呼啦啦围上,居中将领面无表情,“不知驸马爷希望我们用文请还是用武请?主帅有令,驸马爷若不肯配合,恕末将得罪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