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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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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八章

    在皇宫里有一样最苦恼人。

    不,不是阴谋暗算,诡计伤人。而是趋炎附势,世态炎凉,格外惊心。到你得势的时候,千百人上门来送礼讨情,百般的打叠请安;到你稍微失势的时候,随便一个宫女内侍也要给你一点脸色看。

    有人慢怠你么?没有,他们都是依本份做事,可是人的神经就是那么敏感奇怪,一个人脸色冷热、语调高低,能带给旁人截然不同感受。

    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世上的人好像全都不缺那一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忙不迭要来踩你的头,恨不得你就此沉沦永不翻身。

    此时王皇后自然正在忍受着这样的煎熬折磨,然而阿娇不也一样感受到了下人的慢待?太子从不在太子妃房里留宿,反而宠姬处处,遍地留情,桂宫的女官宫女们感受到了春天的气息,一个个心思活动起来,自然不再把服侍太子妃作为第一要务诡案重重。

    本来桂宫事务由太子妃陈娇管着,她若是下起手来狠狠的打杀两个,凭她的家势权财,再加上她在太后和皇帝面前的受宠程度,不用多费劲就能把桂宫打点得清清白白。她的贴身宫女也这么劝她:“主子,您若不给她们些厉害瞧瞧,她们只怕要将您当作另一个薄皇后了。”

    谁知她们的主子将玉梳往妆台上一搁,感叹道:“人活着还真是麻烦,功名利禄、酒气才色、权谋智术,一样也缺不得,其实这些东西,死的时候哪一样能够带走?”竟然是个不为所动的样子。

    金瓶和琼枝很是着急,但也无计可施,对阿娇又不敢深劝。阿娇带来的人与刘彻原先服侍的人截然分明,成了互不来往的两派。

    阿娇也不管这些,太子夫妻每天前后脚出门,一个去未央宫一个去长乐宫。以他们这个节奏,基本上后宫上上下下都知道小两口儿没感情,幸灾乐祸完了就有不少人浑水摸鱼,各种给刘彻送美女,桂宫是乌烟瘴气。

    都到了这份上,太后自然要生气:“太子,你就这么慢待太子妃?我听说,你平时只是和些狐媚子歪缠,根本不去看她!”

    刘彻振振有词:“孙儿并非不敬重阿娇,只是她服侍夫君不尽心,孙儿也只得召见宫女罢了——皇祖母,但凡阿娇有一句话,孙儿无不依从的。”

    “是么?”窦太后冷哼一声,心里却也无可奈何,深知心爱的孙女已经搁在刘彻这小子手里了,那一辈子也只能如此,他不体贴又能怎么办呢?“阿娇,你说说?”

    “太子待我确实不错。”阿娇说着,不卑不亢。

    刘彻忍不住笑,看看,阿娇,我再怎么冷落你,你还不是只有替我遮掩。——他这时倒忘了,不是他冷落阿娇,而是阿娇冷落他。或许是故意忘掉的也不一定。

    窦太后更添一重忧虑:如今还是新婚就这样,以后一辈子可怎么过得下去?

    她把脸一板,哼了一声:“彻儿,我把话搁在这里,你可不要嫌我老婆子烦——我也不过有阿娇这么一个外孙女!”

    “哪能呢。”刘彻笑着,半真半假地说,“其实真是阿娇她不愿意与我亲近,我还盼着皇祖母能教教她呢。”

    “哦,那就好,我会顾着阿娇的。但她以前总不过是个娇小姐,如今乍然做了你的妻子,难道你就不能体谅她些?”

    刘彻气苦,见阿娇不动声色地垂睫,索性一把抓住她的手,明知在太后面前她不能去挣。阿娇果然也没出声,任由他握着,刘彻忍不住一根一根地抚摸她如玉的手指。

    阿娇的手绝对是艺术品,所谓酥手如玉,大抵如此。刘彻的手上带些薄茧,细细地摩挲她手上的每一丝纹路,只觉得触手温凉,莹润动人,几乎忍不住要捧起来吻一下。他轻轻搔她手心,阿娇略微颤了一下,终于抬头,不悦地瞪他一眼,刘彻歪歪嘴角,露出顽皮而得意的笑。

    正在这时他听到窦太后的声音:“太子,我把话搁在这里,不是你和阿娇的孩子,那我可不会认!野女人生的孩子,不能继承皇家正统!”

    刘彻大惊,脱口而出:“什么?那若阿娇生不出孩子呢?”

    “这是什么话!”窦太后大怒,锤案,“你满嘴胡沁些什么?”

    “是,是孙儿说错了。”刘彻垂首,“孙儿……都听皇祖母的。”

    从长乐宫出去,太子夫妻就各奔东西,刘彻去未央宫旁听政事。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是,皇帝竟然也咳嗽着向刘彻提出了这个问题:“太子,要善理内帷超能都市最新章节。”

    “是。”刘彻已经没脾气了。

    “你能坐上太子之位,皇姐和阿娇是有功劳的。”凝视着自己年青的小儿子,皇帝低声说,“现在你还不能负了她们——起码,太后在的时候,你不能这么做。”

    “父皇?”刘彻赫然抬起头来,“为何父皇您也这么说?”

    “母族、妻族,本就是太子之位下面的基石。”皇帝的眼神是幽深的,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你母族不显,如今皇后又……除了你自己外,你能倚靠的、最可靠的势力就是长公主和阿娇。”

    刘彻握紧拳头,他内心震动。谁说这话他都可以否认,可是当此言出自他父亲的时候,他也只能无言地低下高傲的头颅。

    “而且,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阿娇吗?”

    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阿娇吗,刘彻?

    怎么可能,一辈子也喜欢这样的女孩子,寂寞幽以玄,冰雪孤且洁。他还记得她穿着喜服成婚那日,低着头蹙眉迈过那一道门槛,不知为何给他一点娇怯的错觉,真是美娇袅。

    行也宜,立也宜,坐也宜,偎傍更相宜。偏偏她站得笔直高傲,不肯稍微俯就。

    “女孩子本就面薄,你多哄哄她也就算了。”皇帝说着,凝视秋景,眼神说不出的茫然,仿佛一瞬间回忆起了他的那个表妹,姓薄的皇后,无子无宠,最后自己到他面前来,自请下堂。

    “朕看阿娇也是个贤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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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平阳公主来桂宫探访阿娇,她听得传言,郅都已经全都招了,王皇后即将被打入冷宫。

    “阿娇,你万在皇祖母面前说说情,母后她也只是一时糊涂呀……”平阳公主拉着阿娇的手哀哀恳求着,“她也是你的婆婆不是,你定要救她一救!”

    阿娇微笑着将平阳公主扶起来:“皇姐只管放心。”

    “好、好……”平阳公主擦一把泪,“我就知道,阿娇你心肠好!”她一拍手,“来人,把礼物呈上来。”

    三五名婢女走上,个个手捧宝匣,内里不是金银就是珠玉,阿娇不动声色,平阳公主说:“这些你也看不入眼,只留着赏人罢了。我听下人说,上次你在我那里看中了一个丫头,这次我给你送来。”

    她轻轻一招手:“子夫,上来。”

    一名彩衣女子姗姗走了上来,她颜色极为美丽,更有一双清淡温柔的眸子,看上去仿佛淙淙的流水,或者空旷的蓝天。

    “这丫头虽不伶俐,好在一向忠心,而且最是擅长歌舞。”平阳公主说,“阿娇,这番舍了她,我可是心头滴血啊!”

    阿娇把茶盏搁回去,一双眼睛黑湛湛的,仿佛暗夜里的寒星,她看着卫子夫,忽然淡淡笑了。“皇姐,谢谢你。”

    “这又值什么呢?”平阳公主笑着,走过去疼惜地抚摸卫子夫的脊背,“以后你就是太子妃的人啦,在皇宫里要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跟着太子妃,日后可是前途无量,若有一天发达了,可千万不要忘了我呀!”

    卫子夫惶恐地跪下磕了个头:“您对子夫有大恩大德,子夫怎敢忘记公主呢?”说着,她眼角微湿,“我的兄弟姐妹们还在公主府上,他们没什么见识,若犯了什么过错,请公主殿下饶恕他们……”

    “皇姐武家栋梁。”阿娇开口了,声线清冷,“您不如把卫子夫一家人都送给我吧?总不好让别人骨肉分离是不是?日后我定有厚报。”

    平阳公主一怔,这才发现自己把事儿做得不到位:卫子夫来服侍阿娇,卫家全家人却都在自己掌控中,这送的是侍女呢还是间谍呢?

    “放心,我过几日就把他们的身契给你拿过来,至于卫家其他人——”

    “安置到长公主府中去吧,我明日派人出宫去把这事办妥。”

    这件事情可以说是皆大欢喜,卫子夫见自己家人的前途有了保障自然高兴万分,平阳公主得知自己母亲暂且无事也深觉做了笔划算买卖,阿娇那种奇特的心情就更不必细说了。

    而这时,本来在平阳县的卫少儿也与兄弟姐妹一起千里跋涉到了长安,不像卫君孺他们的兴奋,她是哭着来的:她的情人霍仲孺不肯娶她,而她却已经怀了身孕。

    馆陶长公主对她这种行径很是瞧不上眼,奈何阿娇吩咐过要好好照顾卫家六人,她也只得赐下一些珍宝药材,命她好好养着。

    “阿娇,梁王叔进京了。”刘彻走进阿娇的松风殿说道,“父皇命我去一趟北营,我这几日可能不会回来。”

    “哦,是么?”阿娇原本正站在窗前望着外面,这时回过头来,“那你自己小心。”

    外面的月亮那么圆而大,仿佛一只玉盘,可是记忆里的月更圆,大得像张饼。那时在昆仑山上,时时能听到泉水流淌的声音,如歌如慕。

    阿娇的眼神是空寂的。

    刘彻忽然心软,身边相陪的适龄女孩子,她们都只会咯咯笑,为一只胭脂抢来打去,她们懂什么。谁比得上阿娇,什么都有、又什么都不要的阿娇。

    他坐下来陪她,堂上排出管弦歌舞,楚腰纤细掌中擎,一派笙歌醉后听。阿娇命金瓶倒出琥珀色的酒,装在金杯里。

    刘彻先闻到一股扑鼻香气,端起来一喝,甜、酸、苦、辛、鲜、涩,醇厚甘鲜,回味无穷。他喝得多了,险些呛咳起来。

    再一看,阿娇端着杯子慢慢品,神色一点不陶醉,反而是半含倦意的,仿佛是曾经享尽人间富贵,而今已厌倦尘世的王侯。

    “这是女儿红。”阿娇告诉他,“有人家养了女儿,就把一坛子这种酒封起来,一直酿着,等到女儿出嫁的时候才启出来喝。所以喝这酒的时候,又哭又笑,百般滋味都有。”

    “阿娇,你也听到皇祖母说的话了,我们非圆房不可。”刘彻认真说,“你别怕,这种事情真的没什么可怕的。真的。我教你……”

    “刘彻,好歹我和你也认识十四年。”阿娇挑眉,“再说这种话,信不信我打断你鼻梁?”

    “算了,我会慢慢来。”刘彻挫败,叹口气,“《诗经》里不是说么,窈窕淑女,寤寐求之,只当我们还没成亲,孤慢慢追求你好了。”

    阿娇终于打破冰块脸,做个表示厌恶的表情。可是刘彻并不介意,反而笑起来,再怎么说,他和阿娇结识十四年,怎样的情谊也是情谊。

    那个晚上,刘彻留宿松风殿,只不过他睡的里间,阿娇睡的外间。

    间隔不过是薄薄一张墙壁。

    那时候他以为,两人的距离会慢慢拉近,谁知这咫尺之隔,毕生也未曾跨越。

    作者有话要说:霍去病出现了,在他母亲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