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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意难却何曾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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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的时候,林潇开始发高烧,全身的燥热使他在昏迷中也依旧下意识地去寻找能替自己降温的物什。言悫鹉琻

    靠在林潇枕边浅眠的亦尔,便是被骤然贴上肌肤的滚烫热度惊醒。

    睁眼便见了一张俊美的颜呈在自己眼前,他的额头甚至与她的脸颊紧紧相触。亦尔俏脸一红,旋即却似想起什么一般,猛然起了身。

    林潇因着亦尔的突然离开而不适地皱眉,手四处挥着,好似在寻找些什么。亦尔从未见过这样的林潇,茫然地似个孩童,茫然地教她的心一阵一阵疼痛起来。

    亦尔一手握住了林潇挥动的手掌,另一只手温柔而小心地探上他的额头。触及到的灼热温度让她心下一惊,一时有些无措地愣在原处。

    但她也仅仅愣了一瞬,便立即起了身,松开他往门边走去。

    雕花木门边上置了一方架子,架上端放着黄铜水盆。亦尔思了须臾,端起水盆打开门往院外走。

    出了院子往东处走上百十步有一口井,亦尔快步走去,在井边放了水盆,转把辘轳上悬着的木桶扔进水中取水。

    这样的事她之前从不曾做过,是以这一桶水她打得极为费力,待到终于将打满水的木桶从井底提上来,她已出了一头细汗。

    将水倒入水盆,亦尔端起便往房里走,脚步半刻也不敢迟缓。

    因着夜已深,四处极为静谧,半点人影也不曾看到,倒是途径的几处院落外仍有守卫站着岗,见着她了,也不过相互点头示意一番。于是亦尔房中那盏灯就显得愈发亮眼起来。

    门大开着,亦尔入了房内,将装满水的铜盆在架上安置好,忙将房门关上,唯恐本就发了烧的林潇再度受凉。随后她将自己的丝帕在冷水中打湿,慌忙地走回床边。

    林潇的眉头已是紧蹙,身上盖的薄被也被他挥到一边,脸上蓄满了汗珠。亦尔在床边蹲下身子,拿浸透了冷水的丝帕替他擦拭滚烫的额头。许是那凉意让他感到舒适,他竟一把拽住了亦尔游移在他肤上的手。

    那只手纤细、温暖、柔若无骨,恍然间竟会教他想起另一个人。

    “屈绫……”他叫她。

    亦尔被他握着的手轻颤,但她随即笑了,用另一只手轻轻分开他握紧的五指,继续用湿巾一遍遍擦拭他的肌肤。

    “屈绫,屈绫……”他低声呢喃,声音极轻,却恰好让她听见。

    她离他离得极近,长长的睫几乎能打到他的脸上,激起一阵一阵的颤栗感。

    手随着丝帕滑过他光洁的额、他微阖的眼、他俊挺的鼻和棱角分明的颊,最后停在他的薄唇上。那张唇仍旧轻轻开启,唤着另一个不属于她的名字。

    “屈绫?她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吗?”她扬起的唇角似是在笑,深夜一般漆黑的眸子却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真羡慕她呵!能让你病成这样了还是忘不了她。”亦尔将丝帕扔回盆里重新浸了冷水,拿回手上,一边擦拭他的额头,一边轻声抱怨,“真没良心呵!本小姐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结果你还是只想着别人!”

    “她很漂亮吗?”她轻问,随即又自顾摇头,道,“你说我比她漂亮的。那是为什么呢?她很温柔,很会讨你欢心吗?可是本小姐也不差吧!”

    她说着,不由嘟了红唇,不甘心道:“真想见见那个女人,看看她究竟比本小姐强在哪了!”但是说完她便有些泄气,复道,“算了,还是不要见了。见不到面你都这样想她,若是真见了面,你眼里还能看到本小姐吗?”

    亦尔突然有些沮丧,自小到大,她何曾被人忽视地这般彻底过?

    她心中郁郁,撇过脸不愿再理他,然而听见他因难受而发出的申银,便又狠不下心了。

    回过身拿冷帕替他降温,亦尔心中默叹。罢了,随你去吧!

    昏昏沉沉睡至天亮,林潇方睁开了紧阖的眸子。

    背上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烧了一夜的额头万分难受,他伸手轻轻揉了,视线四处看去。

    这不是他的房间,亦不是在黎远山军中住的集体宿舍!

    林潇微惊,忙欲起身,却不防碰到了床边的物体。他转眸去看,看见亦尔那张即使睡熟仍满是疲倦的小脸。

    这情景,与那次同屈绫酒后乱性何其相似!好在亦尔只是伏在床边小憩,否则又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

    林潇在心中暗舒一口气,张口欲要唤醒亦尔,然而喉咙嘶哑钝痛,发不出半点声音。

    亦尔却自己醒来,即使困倦,那双眸子却依旧明亮动人。林潇甚至不敢去看那双美眸,下意识地往一旁侧过脸去。

    “你醒了?”见林潇醒来,亦尔很是欣喜,忙用手去探林潇的额头。

    不知她欲做些什么,林潇一时僵了身子,却听亦尔笑道:“好在是退烧了。”声音中满满俱是喜悦。

    林潇顿时便有些怔忡。他发烧了吗?他自己竟不知道。或者言,自从南昌逃出来,之后的事他便全然不知了。

    “怎么不说话?”亦尔凑到他面前,眼中透着几丝疑惑。

    林潇失笑,颇为无奈地指指自己的喉咙,亦尔愣了须臾,恍然大悟般笑道:“我忘了,你烧了一夜方才醒来,定是要先喝些水!”

    言罢,亦尔慌忙起身,然在床边坐了一夜的腿早已麻木,她猛然往一边倒去,林潇忙伸手拽她,将她带入自己怀里以免摔伤。

    红晕立时染透了她的肌肤,她急急起身,轻道:“多谢。”便忙小跑到桌边去倒水。

    林潇却望着她的背影失神。她仍穿着那件被撕了下摆的旗袍,露出一双均匀美丽的小腿。旗袍并不太好看,上面沾满了血污,有他的,或许还有她自己的。她素日打理地整整齐齐的一头齐肩卷发很是凌乱,他却惊异地发现,即使这般狼狈,也半点不曾有损于她的美貌。

    她倒了水回来,走到床边把水杯递给他。林潇伸手接过,递至唇边喝下一口。水温不冷不热,流过喉咙似剑一般,但随即便带来舒适的感觉。

    她俯下头看他,林潇也回看她,惊觉她无意间露出来的温柔神色竟有些像屈绫。只是又有几分不同,屈绫一贯都是温柔的,连眼底都带着化不开的柔情,教他无来由地心软。亦尔却不同,她盈盈的美眸里是一般女子少有的张扬,半分也不知收敛,张扬,却一点也不教人讨厌。

    “看什么?”亦尔嗔他一眼,自他手中把水杯拿回来,又问,“还要吗?”

    他摇头,问她:“我们在哪?”

    “当然是在抚州我爸的司令部。”亦尔将杯子放回桌上,补充道,“我的房间。”

    林潇一惊,问道:“为何不让我回自己房里?”

    “你受伤了。”亦尔瞥他一眼,道,“你那房间还有别人住,不适合养伤。”

    林潇默了片刻,道:“我是军人,受伤不是很正常吗?”这一年多大仗小仗打下来,便是再重的伤他也受过。

    “是很正常。”亦尔点头,随即冲他一笑,道,“可你不是一般的军人啊,你是本小姐认定的未来夫婿。”

    林潇闻言不由头疼,再度申明道:“我不会成为你的夫婿,我有心上人了……”

    “就是那个叫屈绫的是不是?”亦尔顿时收了笑意瞪他。

    “你怎么知道?”林潇皱眉。

    “我当然知道!”亦尔冷笑道,“你都能抓着我的手喊她的名字了,我还能不知道吗?”

    林潇无话,静了许久方才轻道:“抱歉。”

    “谁要你的抱歉!”亦尔的火气没来由地被激起,她指着林潇骂道,“本小姐从宜春回来,半刻钟也顾不上休息就跑到南昌去找你,为了混进黎远山的司令部连窑姐都扮了,知道你杀不了黎远山就不会跟我走,便又出卖色相帮你杀人,本小姐为的就是你一句抱歉不成?”

    林潇被她骂得无话可说。他也确实无话可说,亦尔的出现实在太过意外,意外地让他措不及防。她是他所见过的女子当中,最勇敢最特别的一个,她有嫣儿所没有的柔媚爽朗,也有屈绫无法企及的胆色大方。可也正因为她的特别她的优秀,让他无法接受她,这是个他爱不起的女子。

    见林潇无话,亦尔反倒不气了,开了口想说些什么,门外却传来几声叩门声。亦尔故作凶恶地瞪了林潇一眼,起身去开门。

    门口站的是一个小兵,亦尔并不认识,但见他手中端着一碗漆黑的药,向她道:“年小姐,军医让我来给您送药。”

    她只不过手掌灼伤,自然用不着喝药。想是那军医顾忌林潇的男子身份,怕坏她名声,才说是给她送药。亦尔暗笑了声,心道只怕这事早就在整个司令部传遍了,还有何可顾忌的?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笑道:“替我向军医说声谢谢。”说罢便自那小兵手上接了药碗。

    小兵应了句,不复多留,转身便走。亦尔关了房门,方才回到床边。

    药碗不大,巴掌似的一个青花小碗,置了一把小汤勺,亦尔在床边坐了,用汤勺舀了药,吹凉了喂给林潇。林潇皱眉,有些尴尬道:“让我自个来吧。”

    亦尔不理他,趁着他张嘴的机会把药灌进他嘴里,淡道:“你受伤了。”

    他咽下药,辩道:“我伤的是左肩。”

    “费什么话!”亦尔心中有气,提了半分音量,顺手将滚烫的药往他嘴里倒。

    林潇连忙吐掉,舌尖火辣辣地疼,却也明悉亦尔是心中有怨方才如此,便也不再多争,索性随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