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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春(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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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郡的松溪,曾如其名字所称的那样拥有大片松林。但自从第一座行政建筑在此竣工后,古老、无言的树木便逐步为迁来的人们所取代。如今,这座城市已变为赤郡的心脏,无数商客、权贵往来于此,共同绘出一片浮夸之色。

    此时刚过正午,伊蔻穿过热闹的街市,踏入一片紫藤花投下的阴影中。他的面前矗着撑起花棚的数根廊柱,上头极不显眼地贴着同样的招牌,并指向个进口小到让人瞧不出店面的酒馆。而他之所以单独来到此地,皆因那位自称毒藤的精灵女性诚意邀约。当然,事情的由头还跟他的计划受阻有关。

    昨天,盖普带着他同一位官员见了面,说这人经常收钱开具各种证明。起初,那官员也确实很好说话,言辞里还不时透出跟盖普家的人交情颇深。然而当他们真的说明来意和要求后,那家伙就开始推三阻四起来。盖普觉得被拂了面子,差点动手打人。那事情最终不了了之,毒藤则在事后寻了过来,私下里跟他说有人愿意提供个点子,但要单独和他约谈。

    淬魔匕首里还有谁想跟他见个面呢?那个行会都把阿卡奇这号人彻底抹杀了……

    伊蔻轻叹着踏入了酒馆。这家店的厅堂不比进口宽敞多少,迎门摆放的吧台也比别人家的窄了半截。他一眼便瞧见了坐在里头的毒藤——这位精灵同胞不戴风帽,任长发垂肩的模样像个亲切的邻家女孩,可她的手上却文着不好招惹的马蜂,而这店里除了她,就剩个招待守着吧台。

    “你来啦!”毒藤冲他招了招手。

    “照你说的,没带多余的人来。”伊蔻微微欠身道。

    这动作似乎把毒藤逗乐了,她咯咯咯地笑了数声,随后起身让座道:“你在这里坐会儿,我去喊那个人来。”

    那女人走后,酒馆里霎时静了下来,倒是从街市那儿传来的喧嚣声变得越发清晰可辨了。伊蔻循着声音朝入口瞧去,恍然觉得自己像个透过碉楼,监视外界的哨兵。或许开设这家酒馆的人压根就没想过招揽客流,而这所谓的酒馆,实则是座藏于闹市的哨塔。

    他在心里这么赞叹着的时候,酒馆的招待托着盘子走了过来,那人无声地放下了两杯水和一小罐盐,随后又退至吧台的后头。伊蔻像呆了似的瞧着摆在桌上的东西,蓦地扯下了遮住耳朵的兜帽。

    “是克鲁利。”他心里想到。其实他亦早就料到约见自己的人,恐怕就是自己的刺客导师。只不过,他硬是带着一丝侥幸前来赴约,期望自己见到的是另一个人——一个不至于拒见学生最后一面的师长、父辈,或别的什么的,但克鲁利从不让他轻易如愿……

    伊蔻无意识地把一些盐洒在了对座水杯里。过了会儿,把他请来的人终于露面了。那只关照过他,又把他推进深渊的手端起杯子放到了嘴边。

    “噢,这味道刚好。”克鲁利抿了口盐水赞叹道。

    这耳熟的声音再度让伊蔻僵住了,他看着导师在自己的对面落座,有点儿木然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克鲁利朝椅背靠了靠,调整出让自己觉得舒服的坐姿。

    “你是想问我要跟你索取什么吧?其实,我们的利益都绑在一块了。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克鲁利。”

    “你知道我的名字的。”伊蔻低声道。他直直地盯着面前的人,时隔四年后,克鲁利的身上明显有了老态,他的鬓角冒出了点点白发,两颊的肌肉微微下垂。可他的神情却一如初见,有点儿懒散,好似混不在意别人看他的态度。

    “的确,说说你们现在的情况吧。”克鲁利轻叹了一声,似乎不再执拗于虚伪的形式。

    “我需要赤郡认可的医师资格证,可能开证明的人故意推托,贿赂也行不通。”

    说着,伊蔻便将为何需要医师证明的始末原原本本地倒了出来。这做法着实不太恰当,等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克鲁利的眼里露出了几分戏谑之色。

    “你不妨从刺客的角度考虑此事,如果不能一击命中要害,胡乱出拳只是自寻死路,而政客要把对手扳倒也是一个道理。”他说道。

    这话让伊蔻陷入了沉思。克鲁利显然在暗示他,能开具证明的官员兴许和军方站在对立面上。换言之,白麻雀要想得到他们的帮助,就必须为他们找着政敌的要害。也难怪罗瑟琳开口闭口就是借刀嫁祸军方点子,她那套做法实则就是主动给军方制造弱点。可一旦白麻雀落了这手棋,无疑是将自个儿的把柄送到政客手里,终有一天,他们会反受其害。而眼下,罗瑟琳已经安排好戏码了。如果他想不出别的办法。那女人就会启动劫人的计划,到时会有人无辜牺牲,而一位政府要员则会目睹军方“行凶”的过程……

    想到这里,伊蔻呓语似的求助道:“我们能避免流血吗?”

    “要做成一件事总得付出些代价。”

    “果然。”伊蔻耸了耸肩膀。

    “那你看我能支付吗?我能替你做任何事。”他把上半身朝克鲁利探去,脸上故作一副讨好,谄媚的表情。当然,要是克鲁利真的吃这么一套,他倒也不介意立刻取悦于他,反正那全是他教的东西。

    “你真像我的一个孩子,他死的时候我没去见他最后一面,他见到我的话大约会笑。”克鲁利突然说道。他的眼中流露出了追忆往昔的神情。这不似作伪的神情让伊蔻不敢相信地坐了回去——克鲁利曾教他别去回忆无从更改的过去,也别对未来抱有太高的期望,可他自己却做了有驳言论的事情。还是他理解偏差了?克鲁利是在解开枷锁,放他自由?而那枷锁就是他曾赐予他的名字——阿卡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若仍记得,他便活着。”伊蔻又试探着说道。

    “这个想法很吸引人,但真的没有什么好处。回到正题上,很多人觉得做事要未雨绸缪,但其实顺势而为更加高明,因为有些事情启动得太早,只会落下把柄。别忘了你有天赋,揭幕者。”克鲁利起身拍了拍伊蔻的肩膀。